自清代康熙年间高其佩创立指头画派300多年来，承袭发展，时代传衍，派生出一批又一批卓有成就和具有奉献精神的手指画家，他们矢志不渝，自立门户，叶尚青即是其中一位。

　　叶尚青的毛笔画以“气势开博，清新隽永”自成格局，同时，他在手指画研创方面亦独树一帜，为世所称。20世纪60年代之初，叶尚青为潘天寿的入室弟子并兼秘书一职，这使他的手指画艺术得到独步画坛之潘天寿的真传。他遵从潘大师的箴言：“要学指头画，还得从毛笔画的基础入手，不能以指头可以取奇偷巧而来玩玩墨趣。”于此，叶老师会心而得，在笔墨上狠下功夫，孜孜矻矻，从无法到有法，再从有法到无法，打下了扎实的基础。终于，得其潘大师的指画神韵，开创了成功之路。他的指画最早作于1975年，初创之作，指法老辣，也颇有神韵。如《书画莲花册页》（自1975-1980年），分别由著名书画家王伯敏、陈振濂、刘江、丁茂鲁、王冬龄题写画跋。如刘江画跋云：“六月西湖。指墨始于高其佩，天寿师继而扬之，尚青此帧能得其骨与质，可喜可佩。”又如1976年的设色荷花“拟宋人意”的画作，“以不经意求其似宋人画法也”（王伯敏题画句），见出画家对指画的用功之勤勉，手法之巧妙，确是耐人寻味，意趣横生。到了后来则画风开始变法，章法愈益娴熟而简约，墨法更具韵致和富有表现力。至1990年，其画风则神完意足，底定自家面目。能够代表其指墨花鸟画风格成熟的作品，当数《松鹰图》，此画为设色，作于1990年，画家以朴拙的指线勾勒雄鹰头部、翎羽和鹰爪，以水墨点染鹰背的羽毛。咄咄逼人的鹰眼，略显夸张的鹰喙和近于写实的鹰爪，抒写了雄鹰的生机和旅膂力。背景中的虬枝铁干以遒劲的指墨写出，略施赭色和青绿，既凸显出苍鹰雄姿奋发之意态，又延展了画面的景深意足，指法老辣且富有拙味，使人回味无穷。如《腊梅绽放》，此画为设色，画家以指线双钩法抒写出老梅树干、腊花、翠竹和山石的轮廓结构，意象具备，腊花几簇，诗情绕指，墨色蕴藉，淡雅别致。构思新颖，别有指趣，诗情画意，令人陶醉。

　　以上所作，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一致首肯。新加坡资深书画评论家、鉴赏家、诗人刘奇俊先生在20世纪80年代初曾撰写《叶尚青的指画艺术》一文，对其手指画艺术备极推崇，指出：“叶尚青的指墨画，正是利用指墨的优点，补毛笔的缺点，使他的指画，达到意趣磅礴，元气淋漓，化平板为灵活，化光滑为凝沉，而得到独特的气韵神情……充溢着天地间纯朴及宁静的美”。新加坡又一位资深评论家黄叔麟说叶的书画与指画“一片生机盎然的新境中，有奇礁累累游鱼偶尔潜于清流，而流出的是诗，是乐音，是一种崇高的荣美”。我国著名画家、美术评论家卢辅圣对叶尚青的书画和指墨画也指出：“近二十年来研习不辍而被画家称作‘诗画’、‘古画’或‘古意追风’的一系列作品，则充分展示了他不愿顺从惯性的自我表现，不满足于样式化继承与自我重复的探索进取精神……”他们的评论，可称允当。概言之，叶尚青手指画艺术的突出特点，其一，有扎实的毛笔画功夫；其二，运指自如松动，用墨浑厚清润；其三，继承潘天寿磅礴氤氲之气，又发挥自己个性，以求气韵生动，求新求美，从而获得了自己独特面貌。他所取得的艺术成就，当在于对中国指画艺术传承发展的精深探索和独特贡献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。

　　自清代高其佩创立中国指头画派以来，尽管长于指墨花鸟画的画家及其传世作品不在少数，但叶尚青所创辟的“叶家样”，毕竟是“前无古人”的。他在运指、用墨的表现技法上，闯出自己的独立面貌，他的指画用线，似“折钗股”，又如“锥划沙”，柔中有刚，刚柔相济，以线为主，体现了线的力度和质感，给人以富有力量和气势之感。在着墨上，运用泼墨或泼彩，给人以水墨淋漓和气韵生动之感，是彩与墨、指线与墨韵互相交融，两相浃洽，映衬着色和墨，运指用墨，相映成趣，令人感到更有情味和意趣。他的手指画艺术得益于恩师潘天寿的亲炙，但将师生二人的作品比较研究，发现叶氏的花鸟指画虽有潘翁的基础和影响，却画风各异，表现方法不同。与高其佩以降的指画家包括当代手指画家的花鸟画对比，亦面目不同而各具风韵，这当是叶尚青指墨艺术独特风格的艺术价值和意义所在。

　　叶尚青的指墨人物画亦不亚于其花鸟画。他擅长历史题材人物画、现代题材人物画、舞蹈和人体指画。如《姣姣渔姑》、《藏舞》、《人体写生》等画作，都为读者所重。20世纪80年代叶氏指墨人物画《幺荷供养人》、《谧静图》等，都十分生动，可谓惟妙惟肖，形神毕露，表现了运指和用墨精妙无比，画境深邃，讲学养，求意境，体现了文人画的笔墨意趣，同时也有生活情味，以“逸笔草草”抒其情，充溢着天地间纯朴、宁静之美和奇妙的神韵。

　　叶尚青对中国手指画艺术传承和成就，还体现在他对手指画技法开拓创新的精深见地。早在1980年，他在《潘天寿指画的承先启后——致奇俊先生的信》中，从手指画取材、运指、墨法、着色、工具等5个方面作了较为系统而科学的阐述和归纳。该文以书信形式撰成并在新加坡《星洲日报》上发表，在海内外引起一定影响。叶氏所论，时至今日仍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应用价值。他认为“指头画的题材没有局限性，人物、山水、花、鸟、虫、鱼等动植物都可以画。题材的选择，应根据作者的生活感受、学术修养、个性爱好等，作深沉精致的反映”。叶氏承袭了高其佩、潘天寿的指墨技法，并以其自己的艺术实践，阐释了手指画题材无局限之理，可称为高深的绘画要旨。

​      关于手指画的运指、墨法、着色、工具的掌握，叶氏亦侃侃而谈，所论不乏真知灼见。在运指方面，他要求“五指中以食指为主，其他三指（无名指、拇指、小指）可结合使用……画精细处需用指甲，画较细的线条可以甲、肉并用”。用墨方面，“蘸墨时不能太湿太枯，太湿了渗化厉害，变形过分；太枯了画时不爽快，线条刻板”。在设色方面，“以墨为主，色彩为辅。用色宜清淡简洁，以求妍丽明快，倘若墨底既浓且重，用色则相应浓重些”。上述高见，皆画家艺术实践所得，极具个性和操作性，值得画坛同仁深入研讨和学习借鉴。

　　叶尚青手指画艺术成就就是建立在“借古开今”和“外师造化”基础之上的。他徜徉于高其佩、潘天寿等巨擘的艺术天地之间，承袭传统，兼收并蓄，并不断的艺术实践，由浅入深，由博返约，他始终潜行于继承、发展、创新、开拓的文脉，孜孜不倦，激情洋溢，最后才找到了“叶家样”而独树一帜。纵观以上评价，他的指画艺术成就和创作道路，归纳起来有以下的艺术特点：其一，坚持继承传统，并不断发扬、开拓，创造出自己的指画艺术语言；其二，坚持以毛笔画为基础，“用指画的优点，补笔画的缺点”，有了娴熟的基础功夫，才能得心应手地运用纸和墨的功能；其三，重视学养，坚持综合素养和诗、书、画、印的结合，以求画中有诗，诗中有画，画外有诗，画外有画，使之情味无穷。

　　叶氏留给我们的有益启示是多方面的，除了转益多师、师法造化、辛勤指耕以外，以深厚的学养拓展自己的指墨艺术，当是指画家登攀艺术高峰的必由之路，也是成功的指画家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。

　　作者：卢骅，现任辽宁社会科学院社科信息研究所所长、艺术品投资研究中心主任，研究员。主要研究方向：历史研究、美术评论等。